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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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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責

貓寧的狀態很不好,他幾乎無法進食,只要看到食物,他就會開始不受控制地嘔吐。

沒了辦法,溫言椿只能戴上口罩帽子,給自己身上噴上香水,掩蓋自己原本的氣味,而後靠近貓寧,帶貓寧去了醫院,打上了營養針。

不過幾天,貓寧便迅速消瘦了下來,臉頰甚至開始向內凹陷,整個人的目光無神,能稱得上是呆楞。

溫言椿盡量避免讓貓寧直面他,大部分時間,他都是坐在醫院的走廊裏的長椅上,盡量保證他能夠及時知道貓寧的任何不舒服,卻又不會因為自己而讓貓寧想要顫抖。

溫言椿不敢走,他就在長椅上睡,有時候時夢時醒。他恍惚著覺得好像聽見了貓寧在叫他,但當他睜開眼,走廊刺眼的燈光,以及耳畔的死寂都在告訴他一件事———貓寧還是那個恐懼他的貓寧,貓寧根本沒叫過他。

貓寧盯著天花板,他的身上分明蓋著被子,但他總覺得周身都是刺骨的寒冷。

他的牙齒在打顫。

“……..貓寧。”

“……..貓寧。”

“……..貓寧。”

貓寧的耳畔一次次地響起一聲接著一聲的輕聲呼喚,可他的眸子僵硬地轉著掃視周圍時,他身旁空無一人,但那聲音就是在不停的回響。

他聽不清那究竟是誰的聲音,他覺得那聲音或許是溫言椿,肯定是溫言椿的。

但是那聲音卻又與溫言椿的聲音相差甚遠。

“……..貓寧。”

這聲音近了,也多了些真實感。

貓寧側眸看向那聲音傳來的方向。

只見。

溫言椿站在病房門口,全身上下包得嚴嚴實實,讓人看不出他原本的樣貌體型。

“…..林思月發來信息,要幫救助的小狗找收養的人家,你要先去看看那些小狗嗎?”溫言椿說話時甚至都刻意壓著聲音,讓他原本的嗓音變得模糊不清。

貓寧一楞,他的視線觸及溫言椿,眼淚仍是止不住的流,身體也在止不住的顫抖,但緩緩地,他的雙手慢慢地攥緊成拳,抓著床單,手臂上顫抖的頻率不減,但是他想要抵抗,想要壓制。

“………..”

貓寧的嘴唇是幹裂的。

起初,溫言椿還會試圖在貓寧睡著的時候,用蘸水的面前替他擦一擦嘴唇,省得幹裂出了傷口,反倒叫他疼痛。

但這一陣子,貓寧的睡眠一直很淺,幾乎在棉簽剛剛觸碰到他嘴唇上時,他便開始流淚。

雖然他沒睜開眼,但溫言椿知道,那只是貓寧在避免看到他。

後來,溫言椿便擺脫護士去幫貓寧用棉簽潤潤嘴唇。

但漸漸的,貓寧連護士都開始躲。

貓寧無聲的排斥著所有的人類。

他痛恨那樣的自己。

但是他沒有辦法。

他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己要變成這幅模樣,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

貓寧還是不能說話,但是他聽著“幫救助的小狗找收養的人家”這半句話,他的心頭顫了顫,最終緩緩地、以他所能使用的最大力度去點頭。

貓寧同意了。

意識到這一點,溫言椿的眸子裏一陣發亮。

總算是有一線轉機。

只要貓寧還能夠接觸外界,就算是好的消息。

溫言椿直接給林思月發去了信息。

【溫言椿:我可以帶著貓寧先去看看那些小狗嗎?之後我們也想幫他們一起找收養的人家。】

想了想,溫言椿又補充了一句。

【溫言椿:自從那天回來後,貓寧一直狀態不太好,他好像是被嚇到了,他現在有些怕周邊的人,見到他的時候可以請你不要露出驚訝的表情嗎?他只是生病了,當然,如果他見到你的時候開始發抖,也希望你不要為此而多想,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我先謝謝你了。】

林思月見到這條消息的時候莫名覺得貓寧的癥狀有些像是那些被人類虐待後的動物。

被虐待後的動物見到人類要麽便是呲牙裝兇來試圖嚇跑人類而保護自己,要麽便是無力地顫抖著,甚至連呲牙嚇唬人類的勇氣都沒有。

林思月的心沈了沈。

當初她發現自己的小乖被虐待的時候,也連續做了好幾天的噩夢,她分不清夢境與現實,她媽說,那時候她的嘴裏總是喊著小乖的名字,然後麻木地流淚。

或許貓寧現在也是這樣。

林思月心裏有了譜。

但等見到貓寧的時候,林思月便發現,實際上的情況要比她想象的還要糟糕很多。

貓寧居然連話都說不出來?

林思月怔怔地盯著她面前這個完全變了一個人似的貓寧。

要說前些天在她心中的貓寧還是個幹凈青春的少年,那麽現在的貓寧簡直就像是在外面的荒野上流浪了一陣子後突然被人類接回家一樣。

林思月甚至在想,貓寧現在看到外界的高樓建築是不是都常常感到陌生害怕。

“……..貓寧?”林思月緩緩靠近,她手裏還抱著一只情況明顯好轉了的小狗,她擡眼覷著貓寧的眉眼,驟然覺得有些許陌生。

………..這真的還是貓寧嗎?

頭頂的白毛都變得像枯草一樣失去了光澤。

藍眸裏竟隱隱透著層灰,就像是被長期拘禁而看不見希望了一般。

貓寧垂眼看著腳尖,他的手攥成拳頭,指甲緊緊地扣著掌心處的肉,不過數秒,他掌心指縫中便隱隱落下層血。

嘀嗒。

血落到了地上。

那聲音在貓寧的耳中無限放大,甚至超過了林思月的喃喃聲。

貓寧閉上眼。

“嗷嗚~”

林思月懷中的小狗陡然嗚咽了一聲,他用鼻尖小心地蹭了蹭林思月的臂彎。

他身上的傷還沒有完全恢覆,林思月抱著他的時候刻意避開那些傷口,只是小心翼翼地撫摸他的背部完好處。

小狗嗅了嗅貓寧身上的氣味,又嗚咽了一聲。

林思月垂眼看了下小狗,而後又後知後覺地看了貓寧一眼,她抿抿唇,陡然輕聲開口說道:“貓寧,你是來看小狗的嗎?你要抱抱他嗎?”

頓了頓,林思月怕貓寧心中有所顧忌,便又加了把火,說道:“貓寧,他現在的傷口已經好的差不多了,你抱著他的時候只要不是刻意去碰他的傷口就沒什麽事的,而且救助他的時候你也出了一份力,你難道不想親自抱抱這個被你救出來的小家夥嗎?你看,他剛才還朝著你叫了兩聲,他分明就是認出你了。”

貓寧的緊攥的拳頭松了松。

溫言椿站在離兩個人非常遠的位置,他正在看幾只救助下來的小狗,他看一眼狗就會扭頭看一眼貓寧,他怕出什麽事情。

但是林思月站在貓寧身旁,貓寧對她的排斥反而沒有那麽強烈,這也讓溫言椿稍微松了口氣。

那邊的林思月又稍微挪動了一下,靠貓寧更近了一些,她緩緩說道:“貓寧,你總要讓他見見他的救命恩人吧。”

林思月想到先前溫言椿給她發的信息,組織了下語言,打算對癥下藥:“貓寧,你想想啊,他之前被人類虐待,他肯定應該特別害怕對不對——”

貓寧的身體抖了抖,他緩緩擡眼,看向林思月懷裏那只仍然瘦弱的狗。

林思月接著說道:“如果你再不讓他親近一下那個救了他的人類的話,說不準他就要以為救他的不是人類,而是什麽貓啊、狗啊之類的小動物了,你想想啊,現在可是人類在統治地球,如果他打從心眼裏認定人類只會虐待他而不會救助他的話,那以後他不就是看到一個人類就要害怕上好一陣子了嗎,那麽他在這個世界上就會活不下去的啊。”

“貓寧,要不,你抱抱他?”林思月揚起聲調,提議道。

貓寧抿抿唇,沒吭聲。

但林思月暗暗打量了下貓寧的狀態。

她要是直接把狗懟上去…..應該…..沒什麽事吧?

就這樣想著。

林思月直接上前一步,便要將狗遞過去。

但貓寧下意識地後退一步。

林思月就在此時又說了一句:“貓寧,狗狗在看你,或許他很想讓你抱抱他。”

貓寧早就註意到了,那只狗一直在盯著他。

貓寧緩了緩呼吸,他深吸一口氣,而後以非常緩慢的速度伸出手,去抱那只狗。

林思月見此,眼底立馬就亮了。

看。

有戲。

林思月用手輕輕托著小狗,見小狗沒有要掙紮的趨勢,她便松了口氣。

看來小狗也很想讓貓寧抱抱,果然她猜對了。

林思月便將小狗送到貓寧的懷裏,但就在她將手抽出來的那一瞬,她的手背不小心觸碰到了貓寧的胳膊,她瞬間便心裏一驚。

現在正在醫院裏面,溫度剛剛好,她站在這裏甚至隱隱覺得有些熱,但貓寧的胳膊就像是在十二月的寒冬裏呆站了一個小時一般,涼得驚人。

林思月壓下心中的錯愕,迅速收回手,以免貓寧臨時改變想法。

貓寧感受著懷中的溫度,他的眼一眨也不眨。

貓寧緊抿嘴唇,胳膊顫抖的頻率稍低了一些,那只狗到了貓寧懷裏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嗅嗅貓寧的味道,嗅過後,他又用鼻子拱了下貓寧胸膛處的衣裳,將衣裳拱出一處處褶皺。

貓寧便那樣垂眼看著他,任由他胡亂拱著自己的衣裳。

過了數秒。

那只狗便用腦袋輕輕地蹭了蹭那堆褶皺,動作輕緩又眷戀。

林思月見此,徹底松了口氣。

希望這只小乖能讓貓寧好一些。

林思月想著,便轉身看了眼溫言椿。

只見,溫言椿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貓寧看。

林思月突然覺得,溫言椿有些可憐。

貓寧分明是見到誰都怕,可溫言椿偏偏覺得是因為他離得太近了才讓貓寧那麽難受的。

他在愧疚,他在自責。

可林思月分明看得清清楚楚,溫言椿很想靠近貓寧,他很想自己親自做方才她做的那些事。

但是溫言椿在克制著。

林思月的某種情緒有些覆雜。

她不是什麽封建社會的老古董,她自然知道溫言椿那種不舍且自責的眼神是什麽意思、代表著什麽。

林思月又看了眼貓寧。

網上有句話叫什麽來著——

“愛是常覺虧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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